| 許宏儒
【文 / 法國盧昂大學CIVIIC教育學研究中心學者-研究員 許宏儒】【圖 / 葉芷嫻】
在法國教育學研究中心工作,參與了研究中心幾次的教育哲學與教育學思想史主軸(包括特殊教育)的「教授-研究員」會議,也在會議中發表演講。一年多下來,親身經歷了法國博士研究員,以及各個拿到博士學位的人員,是如何的實踐「終身學習」的精神。
筆者所屬的研究中心,是法國著名的教育學思想與教育哲學研究重鎮。這個會議每四個月舉辦一次,一次三天。其中一天下午則是選擇高諾曼地的其中一座城堡參觀與聆聽導覽。這個「教授-研究員」會議的組成人員,包括所長、各個教授、研究中心的研究員、博士生,以及所有拿到博士學位的人員。會議內容主要是:研究中心重要事項報告、邀請研究中心內的學者演講(如筆者被邀請講演臺灣教育學)、博士生口試答辯預先講演與現場提問、分享教育學場域內與外的書籍著作、以及最重要的是:個人研究近況的討論。
個人研究近況的討論指的是:最近的研究主題、方法、進度、所遭遇的問題。每個人發表,然後全場回應。
最讓筆者有所感的,是其中許多拿到博士學位,且並沒有與研究中心簽有正式合約關係的「博士」,都會來參加。這些人從法國各省與各地以及「世界各地」(如比利時、西班牙、葡萄牙、阿根廷、智利、巴西、希臘等),不遠百里與千里的回到研究中心,自付交通費,參與這項活動,人數往往多達三四十人。而住在盧昂地區的研究人員與教授,則打開家門,讓自遠方而來的人得以留宿家中。
這些「博士」,大多在教育各相關單位工作:學校教師、教育行政單位、特殊教育機構、輔導人員等。他們提出他們在教育現場中所碰到的問題與大家討論。但最讓我驚訝的是:即便沒有任何的學位需求,他們主動繼續研究。找出相關的研究書籍、採用可能的研究方法、提出目前遭遇到的問題、尋求現場成員的幫助與「合作」。因此,許多時候,他們與現場的大學學術研究人員,已經建立了長久的合作關係。而尚未找到合作關係的教育現場人員,則在會議中尋求相關合作人員。而就算單純只是提出教育現場問題的教師,也能夠過會議成員的討論,獲得理論與實際上的幫助。因此,在這裡,無論有無研究經費的支持,但至少學術研究與教育現場之間,已經有了緊密的連結關係。
這看似在一般不過的學術研究場合,因為他們的參與,顯然意義非凡:
1. 教育現場的行動者的經驗、動能與對他們的支持:
一位教授有感而發說,我們在大學象牙塔裡工作,尤其是教育哲學與思想史的研究,最缺乏的就是這些教育現場行動者的寶貴、珍貴的經驗。透過你們,我們的視野擴展到了「今天」的教育現場。透過與你們的「合作」,我們真的在為「教育」這件事作些事情,而非在為「學術」堆砌高不可攀的樓閣。反思臺灣教育學研究,除了開授與指導在職專班的學生,除了擔任教育學程的實習指導教授,學術研究人員才有機會貼近現場。那麼,有沒有「合作」這件事情的發生呢?學術象牙塔的我們,是否在大學課堂上,還是在用幾年前或是十年前在各級學校或是教育行政單位的「經驗」呢?我們能否從堆得滿滿的書袋中,拿出什麼東西來幫助「今天」的、「現場」的教師與學生呢?
另外,臺灣從幼稚園到高中職的各級學校,有許多的博士教師。但拿到學位後,他們只有少數者能進大學教書。但是,學術場域與這些寶貴的現場「博士級」的研究人員之間的連結呢?臺灣努力推行「產學合作」,但真正的教育問題是在教育現場。然而,多少現場的教師能夠尋求到政府的預算支持與學術單位的幫助呢?換言之,方向應該是教育現場教師發現或是問題,而尋求學術人員的幫助與教育單位預算上的支持。我們似乎也不能忘掉,這些教育現場博士教師他們的研究能力,甚至是浪費掉他們所受的研究訓練。
2. 終身學習與行動研究:
這些法國一般各級學校的「博士」教師,在會議中展現出的是一種終身學習與行動研究的精神。即便來參加會議沒有要尋求合作關係、沒有學位需求、也沒有任何人的逼迫,他們自動自發的繼續「作研究」。他們自動自發與大家分享最新的教育學研究書籍。他們向大家說明,針對所碰到的教育現場的問題,他們現在正在進行的研究主題,研究問題、進度、方法與困難。事實上,他們已經有了博士學位,他們根本就無須在為了獲得學位的壓力之下,逼迫他們作研究。但他們還是繼續再進行「研究」,將研究與其在教育現場所碰到問題,予以結合。
法國教育工作者的工作並不輕鬆,負擔與壓力也不小。而要將教育哲學與教育學思想與教育現場所碰到的問題結合,更是一門藝術與工夫。是什麼樣的動機與意志讓他們主動回來這裡參加會議呢?坐在筆者旁邊的法蘭斯太太說,我們受了這麼久的「博士養成教育」,登記要參加這個會議,是一個逼自己不要浪費自己所獲得的「博士學位」與「研究能力」的好機會。另一個擁有法國高等體育會試教師資格的阿賣爾博士,在餐會席間跟筆者說:我就是想要來這裡,與大家分享我的東西,並聽聽別人的經驗,看看有什麼是可以對我所碰到的教育問題,有所幫助。
法國教育學博士的終身學習與行動研究,似乎在這些人身上發生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