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長私房學Ⅰ

| 謝水乾

【文 / 院友會會員(臺南市紅瓦厝國小退休校長) 謝水乾】

水乾1995年初任校長,分發到台南縣南化鄉北寮國小服務,1999任滿四年調到關廟鄉保東國小,2007任滿八年被遴選到歸仁鄉紅瓦厝國小,2011任滿四年申請退休。十六年的校長職涯當中,在教育現場遇到很多學校行政方面、社區方面與家長方面各種棘手與有趣的事件。水乾退休後歷經將近一年的沉澱,將這些棘手與有趣的事件一一檢視、省思、反芻,寫成一篇篇生動有趣的「故事」,為十六年的校長生涯留下一些痕跡與見證,也分享與各方讀者,初窺校長經營學校之點點滴滴,同時也提供現在擔任校長者參據。

【沒人要當會長】

1995年初任校長,分發到南化鄉的北寮國小,九月底以前必須重新改選家長會長。在都會型的學校改選家長會長,是競爭相當激烈的選舉;鄉下學校則是冷冷清清,大家避之唯恐不及。

以學校的立場來說,如果會長改選競爭激烈,學校就不便介入,假如大家意願低落的話,學校就要物色人選並在檯面下不著痕跡的運作,還得要依循正常程序使所物色的人選順利當選,相當辛苦。可是已經九月中旬了,還是沒有人選,新上任的我真的有些著急。

有一個在地資深的老師偷偷告訴我,李○○本身有意願,而且他的女兒已經六年級了,今年不當就沒機會了,但是太太不願讓他當會長。因為每年會長產生之後,當天晚上就會去酒家慶祝,前一年有人慶祝之後,把酒家的女服務生帶回家而鬧家庭革命,從此北寮國小的太太家長都不讓先生出來當會長。

我了解之後,就找了一天下班後留下來,晚上請這位資深老師陪同我去拜訪先生,太太將去年發生的故事講給我聽,我專心的聆聽之後,很誠懇又堅決的表示,只要在我的任內,保證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。

太太終於被我的誠懇打動,答應讓李先生出來當會長。不僅解決了沒人當會長的窘境,也為我四年任內的校務經營打下良好的基礎。

【改變喝酒文化】

發布分發北寮後,未上任之前,我單獨去拜訪學校與地方仕紳,就被他們的喝酒文化給嚇到了(當時尚未實施酒測)。隔一個禮拜就要新舊任交接,我私底下拜託關廟國小的主任同僚,陪我在上任迎新送舊的餐會上,找機會跟北寮的家長會和地方人士透露我不太會喝酒的訊息。

酒過三巡,當家長會長再度找我乾杯之際,教務郭主任很巧妙的說:「報告會長!其實謝校長不太會喝酒,上個禮拜來拜會的時候,感受到大家對他歡迎的熱忱,對各位不敢失禮,結果回去之後醉倒了。」

郭主任的這番表達,一方面傳達了我對家長會和地方人士的誠懇與敬重,一方面也讓我在北寮國小四年任內,沒有被當地喝酒應酬的風氣困擾到,反而有機會去改變他們的喝酒文化。

因為向李會長夫人保證過,絕不會允許家長會假藉開會之名去酒家尋歡,所以不管任何人邀我去「帶有粉味的餐廳」,都一律拒絕,甚至在盛情難卻之際,我就搬出對李會長夫人保證的諾言來抵擋。幾年下來這種不良的喝酒文化就漸漸減少了,甚至不再有喝花酒的行為。

我不抽菸,酒量大約一罐瓶裝啤酒。有一次聚餐的場合,發生一件有趣的事。餐會進行到一半,我也喝完將近一瓶啤酒,會長禮貌性的遞菸過來,我無意中接下,很自然的夾在右食指與中指,然後含在唇上,坐在旁幫的副會長立刻把打火機頂過來,我也順勢將煙點著,吸了一口「假煙」然後吐出來。在這過程中,我眼睛的餘光無意識的瞄了四週,無意中發現會長和幾個家長委員偷偷竊笑還低聲的說:「校長喝醉了,不要讓他喝了!」當時我也裝做沒聽見,但是這一幕卻成為我日後與他們喝酒的「護身符」。

後來這一招我也傳授給許多校長,只要不想再喝酒,有人遞菸過來,就會很自然的接過來。但是也不能喝不到三杯就開始抽菸,這樣會被識破的。

【木瓜校長】

北寮地區盛產木瓜,很多家長都靠木瓜致富,所以時常聽他們指著一棟棟的樓房別墅和雙B名車說:「這一棟是『木瓜別墅』、這一部是『木瓜轎車』……」。意思是說,這些別墅和名車都是靠種木瓜賺來的。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,印證了胡適先生的名言:「想要怎麼收穫,先要怎麼栽。」

我常常在下班後去拜訪家長,因為黃昏時刻,他們大多將木瓜採好運回自家分裝場包裝,所以我去拜訪家長,並不去家裡拜訪,而是直接到水果分裝場。我會一邊跟他們聊天,一邊幫忙包裝水果。

有一次颱風過後,我特別挨家挨戶去了解他們受災情形,順便慰問一下。來到胡家分裝場,胡爺爺自己一個人在整理木瓜,我關心的問:「胡爺爺,今年木瓜好不好?」

「ㄈㄥ收啦!」胡爺爺脫口迸出這一句「ㄈㄥ收啦!」著著實實讓我摸不著頭緒。

我疑惑的問「這些木瓜這麼狼狽,怎麼會是豐收呢?」

「校長!您真是有所不知,這些木瓜都是被『風』打下來的,不叫『風收』叫什麼?」

原來這些樂天知命的農夫還能苦中作樂,雖然收成不好,也能自我調侃一番,紓解一些生活上的壓力。因為他們這種樂天知命的個性,讓我很容易就融入他們的生活圈,到現在調離北寮國小十二年了,仍舊與他們保持相當緊密的聯繫。假日去找他們,回來一定有木瓜可以吃,有時候比較忙沒空過去,他們還會找時間載木瓜來送我,每次都載五箱十箱的,吃不完分給親朋好友,所以一些朋友都戲稱我是「木瓜校長」。